第0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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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2月06日 星期四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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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母亲赏荷
  ■空山

  我原来不知道,母亲这么喜欢美院,她宁愿不去走满觉陇路,去过石屋洞就急着出来说,还是美院好。我最先游美院,水岸山居只是隔岸观望。从南门进入时,母亲惊喜地叹道:那边有荷花!我全然没在意:哪里来的荷花,我不记得这里有小池,太热了,快走到阴凉里去。她指着说:真的是荷花,你看呀!我已经不理会,直走去了树荫下。在母亲面前,我总是任性又粗鲁,这种意识是事后滋生的,当时总还理直气壮。

  母亲从不生气,她喜欢篮球场外一片凌霄花。凌霄花的藤蔓也爬满了整座教室楼的灰砖外墙,阴阴凉凉将暑热覆盖,有少数学生背着双肩背穿梭在楼道中。我们穿过水岸山居的茶室,窗内少人在饮茶负喧,走道外的蒹葭映在玻璃窗上反光,时间静止而悠长。母亲每到一处都充满了惊喜和好奇,哪怕只是小径中穿行,遇到几弯树枝压低,或路边数丛小植物,也一样趣味快乐。我有时照见自己的粗枝大叶,母亲腿脚不便,我兴奋了就不觉走快步,等意识到才回头找人,发现母亲就在身边。但是她从不在意这些,我拍照的时候将包随处放,她就背着两个包,拍出来的照片照样气质温婉。

  水岸山居连着一座小平桥,放眼望去蒹葭丛生,穿过树林,发现一大片向日葵正朝阳而放,毕业展时这里还是鸽群栖息的闲草地。年初中国油画艺术国际巡展上,展厅巨幅油画就是院长的葵花图,回忆初游校园,教学楼外种的油菜花,与水河外的山麓相映,在浓厚的艺术氛围中形成独有的自然风光。阳光晒红了母亲的肌肤,我们流连在葵园,浓烈的阳光勾起母亲对以往劳作的回忆,又悠悠地说起我小时候的事,梳着羊角辫,穿小褂子,拿着生梨怯怯地不敢靠前。那时母亲生病,将我寄养在祖父母处,几十年一晃之间。对于情感,我觉得还是勇于表达的,而母亲的年代,却是隐忍的,可当她学会表达时,我这个自认为生猛的人却又羞涩着,不太敢听,我在害怕些什么?我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胆怯,忧伤于残缺的实质,又忧郁于圆满的虚幻,于是我常在深夜或独处时,一遍遍自问自语。近些年她常有这般回忆,想起母亲年轻时,她的脆嗓音,利落的行事,那份纯然质朴,岁月终将这些打磨得更温润。我对自己不满已多时,但只消母亲在,有她的容忍,自己终是幸福。

  出南门时和母亲绕到荷塘,站在阴处,荷叶卷来池上清风。亭亭一池荷花,夏炎里赋予人心洁净与清凉,易让人回归与检阅本心。爱读《地藏经》里的句子,爱诵《业感品》,说的是地藏菩萨一世曾为小国王,为救度教化罪业众生而发大愿;又一世曾为光目女,为度亡母之魂,地狱救母的故事。读完整部经文,才知自己疏浅犹如盲人,爱与情意的深沉,可越过时间的维度,又可超越在原有的亲情之上,这份勇猛而无求的心愿示现于人,应就是渡吧,普渡不是仅于口传,而是自心关照后的省悟与修正,我是这样理解佛经的现实意义的。母亲不读经,佛缘却深,四月初四到唐家庵礼佛,那日是文殊菩萨圣诞日,庵里在念经做佛事。我们礼拜时被请去一同念经,我因经文诵念不熟而导致几处无法跟随,尼师却可背诵,及时走来予我指正。事后母亲说自己一处都没念错,想起以往和她说《地藏经》,全不用看译文就可说出要点,让我反观到自己的愚笨。母亲自幼失双亲,婚后极孝顺长辈,祖父母也当是小女儿待,祖父后期患病需每日扎针,母亲学护理悉心照料,无一句怨言。我看过母亲一张小学三年级的集体照,在海边所拍,光着脚坐在地上,娇怯的模样,想着没有父母关爱的孩子,成长路上会是怎样的孤独。听外人说母亲的童年,困苦艰难,可由母亲自己说,却更多是兴致而趣味的。比如说中秋夜,和小舅一起抢一个蚂蚁月饼的事;又比如帮助人推车上桥,获得一把蚕豆而整晚兴奋的事,或许她生命中更多存在的是阳光和阳光的天性。之所以爱读《地藏经》,是被一颗心的无畏无私所感动,对待人世的恩情,所生的悲心,我看到一个女子对母亲的不舍。《地藏经》又有一个词叫“旋出旋入”,说的就是我对母亲的态度,常忘记检点自身犯毛病,一时迷糊一时清醒。抄经再多,也不及母亲为人丝毫,心虚而有愧。母亲举着手机拍荷花,我拍下母亲的侧影,这一池荷风,轻轻拂过母亲和我的童年。

  后来在孤山陪母亲赏荷,接天莲叶无穷碧,她格外喜欢。我原先独自来时,会在花树下坐小半日,读一卷经或读旧书,思绪出离,如今母亲在我们就一起说话。悠悠走过湖区,有蜻蜓久久停伫在茎上,母亲的兴致犹如刚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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