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人一定要闲下来,至少要享有一点闲时光。闲闲地读一本书,写一些字,或赏一窗云。
然后在其间想象,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比如,想象云落下来,是一匹古代的帛。一屋子的岁月,织在帛上,织上春兰、茉莉,一案一几,一书一茶,织上窗明心净。
纳兰词里有“露华清云卷”的句子,曾是我觉得赏云最美的境界。云是清的,月是静的,不需赞美,哪还用得上言语,只静在那里,看清云卷,站在那里,享清凉世界。
或在春夜站在老树下,看云看新花如水凉,念一句“云在肩头,送过梨花影”,便更深地懂得,只有云,清云,才能把诗句开在枝头,让一个人闲闲坐在一行行诗句里。
一直也喜欢这个“云”字,觉得它有至美而通透的意蕴。以前习书法写过“云”字,说它是“门里植云,闲在情怀”这样说,实在是好。世事繁杂,人心劳碌,“门”里住着“云”,才可称得上一派闲趣。
云的美,就在一个闲在云端,一个闲在心间。绘画讲究“笔底云烟,以心造境”。其实人生的画,就那么几张。青春一张,岁月一张,洒脱一张,困顿一张,到老千峰画不尽,笔下净是云,就来一张留白,也只能留白一张。说是说不尽了,恨不从头心造境,为自己画一笔云烟,走一路云卷云舒。
禅宗有隐者,能行到水穷,也能坐看云起。当你的心越是简单时,比如不计较方式,不计算时间,不计量得失,越容易看到美。
人心中都该有一朵云,或卷或舒,或近或远,或随或伴。静时品一杯茶,一朵云就在袅袅香气里升起;闲时看一株花,云色就在瓣瓣暗香里浮动。
平常日子,闲闲地看,看云卷了,卷成细眉,又渐渐舒展了,静谧了。闲闲赏云,暂时抛开俗世,去感觉一颗心,渐次皎洁,飘逸。
所以李白看到了,“兰生谷底人不锄,云在高山空卷舒”;所以王维愿意,“埋身白云长已矣,空余流水向人间”;也难怪,寻隐者不遇,谁能走到“云深不知处”?
蝇头微利,蜗角虚名,如此执念的心,常需云涤荡;捆爱枷锁,困情泥淖,如此局促的情,常需云放怀。走到哪儿,爱到哪儿,都能抬头看天,心怀有云;如此,人生一回首,云在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