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喵
五一劳动节这天,天气阳光明媚,空气里夹杂着花草树木的清新。哥哥的行李箱还搁在堂屋墙角没打开,我们就踩着碎石往山里赶。他在城里工地干活,只有过年才回来,这次特意请了假,说做梦都馋山里的“泡”熟了没有。
山道旁的刺藤果然热闹。那些浑身带刺的枝丫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山梅,红的发紫,青的泛白,在风里轻轻摇晃。哥哥伸手去够高处的果子,工装袖口滑下来,露出手臂上新鲜的擦伤。“前两天搬钢筋蹭的。”他说得轻巧,却踮着脚把最红的那串拽到我跟前。
小时候我们常干这事。那时他总把竹篮挎在脖子上,我举着树枝跟在后面赶蛇。遇到长在刺藤深处的果子,他就蹲下让我踩着肩膀。现在他站在斜坡上,背影像堵墙,我递过树枝,他用枝丫勾住刺藤,一粒一粒小心翼翼地采摘进搪瓷缸。
刺藤的倒钩缠住我的裤脚,哥哥弯腰来解。他指甲缝里还沾着城里的水泥灰,动作却很轻。我们不说话,只专注地摘,搪瓷缸里的山梅越堆越高。熟透的果子一碰就掉,滚进缸底发出闷响;带青的咬一口酸得龇牙,我们对视一眼,又伸手去够下一串。
日头爬到头顶时,我们在大枫树下歇脚。这棵树从小抱到大,树干上还留着我们用小刀刻的名字。哥哥从背包掏出两个面包,掰成四瓣。山风掠过树梢,卷着野果的酸甜,混着面包的麦香,在嘴里化开。他说城里超市也有树莓卖,装在塑料盒里,洗得干干净净,可咬下去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下山时哥哥拎着沉甸甸的搪瓷缸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我。山路被晒得发软,他的影子投在地上,和记忆里某个画面重叠。那年我摔破膝盖,也是这样被他背着下山,听他哼不成调的歌,数他后颈的汗珠。
母亲把山梅洗净装盘时直皱眉:“哎哟,看着就酸。”父亲尝了一颗直咧嘴,却偷偷又捏了一颗。我和哥哥坐在门槛上,看夕阳把院子染成橘红色。果子咬开的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酸是真酸,可嚼着嚼着,又漫出甜味来。
离别的前一天,哥哥的行李箱塞满了冻山梅。母亲絮叨着路上别化了,他应着,把箱子扣得严严实实。车启动时,他摇下车窗喊:“等秋天板栗熟了,我还回来!”风卷着这句话掠过树梢,吹得路边的刺藤沙沙响,像是在替我点头。
那些长在刺藤上的山梅,那些酸到眯眼又甜到心里的滋味,大概就是大山给游子的念想。不管在城里的日子多累,只要尝到这口野果,就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有哥哥背着我翻山越岭、父母守在灶前等我们回家的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