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兢兢
蝉扯着嗓子喊热,夏日午后闷得像蒸笼。我躲进空调房,窝沙发里,手机屏幕亮得晃眼,手指在上面乱划,刷着没完的短视频。
外婆坐在老藤椅上,摇着那把褪色蒲扇。扇骨红漆被岁月啃得七零八落,像她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
“儿阿,别老盯着那小方块,伤眼。”外婆蒲扇摇得慢了,声音软得像晒过的棉花。我头都没抬,随口“嗯”一声,眼睛还死盯着手机。外婆轻叹,那叹息轻得像羽毛,飘进我心里。接着,蒲扇又“呼呼”摇起来,带着淡淡艾草香——扇面缝着外婆特意做的香囊,说是能驱蚊,小时候我总凑上去闻。
小时候,哪有空调、手机。一到夏天,外婆的蒲扇就是我的宝。
白天,外婆坐在大树荫下择菜,我趴在旁边小板凳上,瞪大眼睛看蚂蚁搬家。外婆蒲扇时不时在我头顶晃两下,赶走恼人蚊虫,也扇来丝丝凉风。那风带着外婆手心温度,带着泥土青草的清新,轻轻柔柔,像外婆的手抚摸我脸,把我送进甜甜梦乡。
晚上,外婆在院子里铺凉席。我躺在上面,盯着满天星星,一闪一闪像无数小眼睛。外婆坐旁边,给我讲古老故事。牛郎追织女,嫦娥住月亮,在外婆轻柔讲述里,故事都活了,在我眼前晃。那把蒲扇一直在身边“呼呼”摇,赶走夏夜燥热,也扇走我心里害怕。有时我调皮,抢过蒲扇学外婆摇,没几下胳膊就酸得像灌铅。外婆笑着接过:“儿阿还小,等长大,力气就大了。”
后来,我上了中学。家里装了空调,凉飕飕的风一吹,舒服得直打哆嗦。夏夜,我不想去院子里睡凉席,躲在空调房抱书本复习。
外婆偶尔端碗绿豆汤进来,站在空调出风口下,皱着眉头担忧:“这风太硬,吹久了要生病。”我不耐烦摆手,让她放下汤出去。外婆默默放下碗,转身还攥着那把蒲扇,扇子在她手里显得又小又旧,像她被岁月压弯的背。
再后来,我考上大学,离开家乡去远方城市。城市夏天热得像大火炉,可到处都有空调。WiFi信号满格,我抱手机能知天下事。每次打电话回家,外婆总在电话那头叮嘱注意身体、别太贪凉。我嘴上答应,心里嫌她唠叨。外婆的蒲扇,慢慢成了记忆里模糊影子,只有偶尔走神才想起。
今年暑假,我回到家。推开门,就看见外婆坐在老藤椅上摇蒲扇。见我进来,她眼睛一亮,脸上皱纹笑成菊花:“儿阿,热坏了吧?快过来,外婆给你扇扇。”
我走过去坐她身边。外婆蒲扇又摇起来,熟悉的风轻轻扑在脸上。这次我没低头玩手机,认真看着外婆。她头发全白了,像落了厚厚一层雪;脸上皱纹更深,刻满岁月痕迹。可那双手还是温暖有力,握着蒲扇一下下稳稳摇,就像小时候给我安全感。
“外婆,让我来给你扇扇。”我接过蒲扇轻轻摇。外婆笑了,眼角皱纹挤在一起,看着我眼神满是慈爱:“儿阿长大了,懂事了。”
那一刻,我突然懂了。外婆的蒲扇,不只是扇风的。它是外婆的爱,藏在一摇一摆里。小时候,它陪我度过一个个炎热的日夜,给我带来清凉和安心;长大后,即便我离开家乡,这份爱也一直藏在蒲扇里,从未离开。
它也是童年的回忆,带着泥土青草香。那些在大树下看蚂蚁、在院子里看星星的日子,因为有了蒲扇的陪伴,变得格外美好。每次想起,心里都暖暖的。
它更是一种传承,把亲情和温暖一代代传下去。外婆用蒲扇照顾我长大,以后我也要用同样的爱去照顾她,照顾身边的人。
科技发展快,空调能瞬间凉爽,WiFi能连世界。可外婆的蒲扇,有科技给不了的东西。它扇走我心里浮躁,让我在喧嚣世界找到宁静港湾。
窗外蝉还在叫,空调“嗡嗡”响。此刻,我最爱手里这把带外婆温度的蒲扇,还有那弥漫的艾草香。这香淡淡的,却钻进我心里,让我知道,无论走多远,外婆的爱一直都在,像蒲扇的风,永远轻柔温暖。以后,我会带着这份爱,勇敢走下去,也会把这份爱传递给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