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绣丽

　　虹口消防队是一个人才辈出的地方，世界闻名的新西兰作家，中国人民忠实的朋友路易·艾黎曾在虹口消防队担任过小队长；上海消防局第一任局长徐耀标、第二任局长李铁山、第三任局长陈飞等领导都在虹口消防队工作过。新中国成立前担任消防总队队长，新中国成立后出任消防处副处长的叶斌勇，原来也在虹口消防队当过队长。虹口消防队不仅培育出一批领导干部，还培育了一批消防专家。如建筑防火专家秦载椿、高级工程师谢柏金、火调专家施良材都在虹口消防队工作过。因此，曾经有人将虹口消防比喻成上海消防干部和技术专家的摇篮。在这红色的摇篮里，消防救援人员经受各种磨砺，他们逆行、突击的身影闪烁着忠诚的光辉……

　　一、迎接解放

　　“进上海我们是打不得一点儿败仗的。美国有人预测说，我们共产党进得了大上海，不出三个月就要退出来。我们接管上海，管理上海，这是我们执政大城市的能力考验。”1949年3月中共七届二中全会期间，毛泽东专门与华东局领导讨论进占上海问题，如此说道。

　　毛泽东认为进入上海是中国革命的“一大难关”，难在何处？当时担心两大危险：一是解放上海时，美国出兵干涉；二是接管搞不好，进城后停工停电，大混乱，上海就有可能变成一座“死城”！为此，毛泽东指出：“尽可能完好地保存上海这个工业城市，不要让国民党实行焦土政策。”

　　对于负责上海战役的人民解放军总前委、华东军区和中共华东局来说，这是一块从未啃过的硬骨头：人民解放既要解放上海，又要保存这座中国最大城市的建筑、工厂、电力、交通、消防等设施，让城市正常平稳地运行……

　　黎明来临前，党的地下组织正在悄然行动。这一天，时任上海市警察局消防总队的总队长叶斌勇见到了中共消防处地下组织的联系人。

　　叶斌勇是上海市南汇人，出生辛亥革命元年。15岁进上海市公共租界工部局火政处虹口消防队任通讯警，后历任上海市警察局消防总队见习官佐、分队长、区队长、科长、总队长兼救护站站长等职。

　　当时，上海汇集了国民党25万海陆空部队，遍布市区内外的钢筋水泥碉堡近4000个，永久半永久的掩体1万多座，还埋下了2万多颗地雷，国民党守将汤恩伯称：“我们的大上海，要成为攻不破、摧不毁的伏尔加格勒第二。如果上海守不住，就要把它搬空、打烂、炸完！”

　　而华野司令员陈毅幽默地把上海解放战役比喻为“瓷器店里打老鼠”，既要打掉老鼠，又不能毁坏瓷器。

　　于是，在毛泽东亲自起草和批准下发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布告》和《约法八章》之后，陈毅又与部下一起起草了《入城三大公约十项守则》，核心精神就是不入民宅不扰民。

　　地下组织向叶斌勇介绍了毛泽东、陈毅等中共领导人的指示精神，并把陈司令员5月10日在丹阳集训中的讲话带给了他。对于解放上海，陈毅曾经说道：“入城纪律是执行入城政策的前奏，是解放军给上海人民的见面礼。见面礼搞不好，是要被人家赶出来的。记住，我们野战军，到了城里不准再‘野’，纪律一定要严！”还特别强调了没有找到营房以前，部队一律睡马路，坚决“不入民宅”，“天王老子”都要遵守！

　　作为一个上海人，对上海这片土地自然是格外热爱的。叶斌勇也知道上海曾经是个大染缸，金钱美女烂掉过许多军阀部队和国民党部队。当年抗战胜利后，国民党中央军进入上海，与腐朽的生活习气融为一体，横行霸道，欺压百姓，上海市民因此给国民党中央军编了一个顺口溜，说是“盼中央，想中央，中央来了更遭殃。”叶斌勇对此也是深恶痛绝！

　　看着手中散发着油墨香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布告》《约法八章》以及《入城三大公约十项守则》，叶斌勇感慨万分，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他积极配合中共地下组织，大量印刷这些规章守则，号召全体消防员工坚守岗位，原地待命，随时准备出动扑救火灾，迎接人民解放军进城。

　　5月12日，上海战役打响。在茫茫雨水、一片泽国中，人民解放军奋勇作战，锐不可挡。只用时半个月，上海解放，这座中国最大的城市回到了人民手中。

　　5月27日晚上，下着小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一个一个连队，派出警戒后就在街道两边的人行道上躺下，尽量躺在一条水平线上，只要一声令下，即可弹跳而起，形成一路纵队开拔。第二天清晨，上海市民发现绵绵细雨中，马路牙子上躺满和衣而卧的解放军官兵。解放军睡马路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上海大街小巷。美国合众社当时报道了这一场景：“中共军队军纪优良，行止有节，礼貌周到……虽然有许多大厦是大开着，可以用来做军营，而中共军队仍睡在人行道上……”这个报道在国内外引起了巨大反响。

　　上海市民纷纷从家里跑出来，请解放军到自己家里避雨。战士们婉言谢绝，谁也不去。有的赶紧跑回家中，拿出所有雨具，站到战士们中间为他们挡雨。有的市民送饭送水送点心，一些外国居民还送来饼干香烟，但是解放军忍着饥渴，不要一口水，不取一根线，礼貌谢词，丝毫不犯。

　　5月29日，在叶斌勇的协助下，上海市军管会军代表张克生到河南中路280号国民党上海警察局消防处、消防总队实行接管。

　　6月2日，上海市人民政府公安局成立后，消防处又成为其下属七个处之一。为确保消防人员、车辆、器材安全作出积极贡献的叶斌勇，担任了市公安局消防处第二副处长兼消防总队总队长。从此，他更加勤奋地工作，立志为消防事业奋斗终身。

　　叶斌勇干了20多年的消防，从最初的操作者一直做到消防高层管理者，是新的人民政府急需的消防人才。为此，1951年，公安部三局邀请他编写消防教材，同时在中央公安学院消防班讲授课程，还受到公安部部长罗瑞卿的接见。

　　叶斌勇热爱消防事业，刻苦钻研消防业务，对消防技术精益求精。他克服文化程度不高的困难，先后参加编写《防火与灭火》《火灾防范》《火的威胁》《消防训练与操典》等消防丛书，受益者无数。

　　叶斌勇任职期间，每遇火灾，他必定亲临火场指挥灭火战斗。1950年7月7日晚上，德利运输公司江湾路堆栈发生废影片自燃爆炸特大火灾，消防处出动消防车17辆，消防员270人，在叶斌勇的指挥下，经过3个半小时扑救，避免了更大的爆炸事故，受到陈毅市长的表扬。

　　当然，国家和人民也没有忘记他的付出，1950年和1958年，叶斌勇曾两次应邀赴北京参加天安门国庆观礼。

　　从虹口消防开始，叶斌勇在消防战线奋斗60余载，深受同行、同事们的尊敬。1979年5月，路易·艾黎来沪时，专门去拜访在半个世纪前曾共事消防工作并结下深厚友谊的叶斌勇，一时传为佳话。

　　1980年8月，已经离休的叶斌勇被聘为公安部上海消防科研所顾问。1988年12月14日病故。

　　二、新生

　　1950年11月，在顺利接管上海警察局消防总队，成立人民公安消防一年多后，上海市人民政府公安局消防处接管了民办救火会。

　　上海的民办救火会，最初的组成成员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参加者、支持者、同情者，因而，在租界时期走过一段辉煌的历程。而到新中国成立前夕，一方面，地痞流氓混杂其间，为非作歹，甚至被帮派头目操控；另一方面，这些民间组织已具备了相当的灭火实力，在力量上，几乎与新中国成立后人民公安消防队不相上下，而且所辖地区又多为棚户区。因此，如何发挥他们的作用，是一个重要的课题。

　　当时，大部分民办救火会人员提高了政治觉悟，纷纷要求政府接管。有的已经自发组织起来，揭发救火会里的黑幕。素居统治地位的会董、理监事、主任们，有的等待观望，有的心中惶恐；少数有罪恶的则四散奔逃；也有人企图浑水摸鱼，捞取经济利益。

　　由于人民公安消防秉持“为人民服务”的公益性质，大受欢迎。许多民办救火会经济困难，信誉下降，难以为继。广大人民群众更是纷纷投书报章，要求人民政府接管民办救火会。

　　上海市人民政府公安局经过调查了解，摸清情况，决定对救火会尽快予以整顿、接办。

　　1949年8月，市公安局在消防处增设了民防科，通告各民办救火会、救火队于8月14日至30日到消防处进行登记整理。

　　同时，确立了团结、扶植、教育、改造的接收整理方针。经过发动群众学习讨论，检举揭发坏人坏事；掌握账册，清点登记财物、器材装备；调整人事，明确录用人员名单等各项准备工作后，正式开始分期分批接收，1950年底顺利结束。

　　各救火会原有车辆和愿意留职的517名消防队员，列入市公安局消防处编制序列；原各救火会“××区救火联合会××救火会”的名称，更改为“上海市人民政府公安局消防处××区××消防队”，江湾救火会也正式更名为上海市人民政府公安局消防处沪北区江湾消防队。

　　在“整套接管、逐步改造”的方针下，新上海的消防事业重整旗鼓，呈现出一派崭新局面。从此，隔阂几十年的“官办”“民办”消防统一起来，上海各区的民办救火会获得了新生。

　　1956年，消防工作实行市公安局、分局、派出所三级分工管理后，各级公安机关调整充实企事业单位和里弄义务消防队，在有条件的工厂成立专职消防队，配备消防泵浦和消防车辆。

　　消防部队的发展有其自身脉络，在1965年全国实行消防兵役制之前，基本上是民警制，管理比较松散。而上海消防的老底子大部分是旧上海的救火会存留过来的，新中国成立后做了一次比较大的消防警员补充，有部队转业过来的，有地方工人招来的，地方性仍旧很强。

　　1965年实行兵役制，消防部队在管理和战斗力提高这两方面得到了很大程度的发展，但仍然是民警制和现役制并行。此时，虹口区境共有义务消防队459个、队员1.5万人。1973年，公安机关按街道组建消防联防组，开展互相检查督促，消除火灾隐患工作。

　　1983年1月，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成立后，三警合一，消防并入武警序列，管理方式模式、接警原则全部按照军队标准实施，消防开始飞跃式发展。

　　1985年4月，虹口区防火安全委员会建立，由分管公安工作的副区长兼任主任委员，协调全区防火工作，各街道（镇）相继成立防火安全委员会。

　　1989年7月，建立区消防联防大队，10月，各街道（镇）成立消防联防中队，联系指导辖区企事业单位和居民委员会义务防火员的日常防火工作，基本健全了消防防范网络。

　　到了1991年，上海市公安消防处改成上海市消防局。虹口消防队的全称就成了“武警上海市消防总队第五支队虹口消防中队”，区境工厂有专职消防队15个，消防车13辆。

　　1993年，区境灭火工作主要由市公安局消防总队四支队江湾消防队和五支队虹口消防队负责。

　　1994年，虹口救火会旧址入选第二批上海市优秀历史建筑。2007年7月，虹口救火会进行大修，修复后于市民开放日接受游客访问……

　　虹口消防作为中国最早的近代消防队诞生地，它与时代共同前进，为保卫上海人民的生命财产作出了卓越贡献，它的名字熠熠生辉！

　　三、从学徒工到冠军

　　1949年7月6日，在九泰烟行仅仅做了几个月小学徒的施良材，和烟行众师兄弟们一起走上街头，观看人民解放军盛大的“入城仪式”。

　　扩音喇叭高声播放着歌曲，口号声震耳欲聋，大场面隆重热烈，施良材只觉得无比的震撼。

　　隆隆的车轮声响起了，人民解放军攻城部队的3个美式榴弹炮团，一个日械摩托化兵团，一个美械摩托化兵团，这些从敌人手中缴获过来的战利品，以威武雄壮的列队隆隆开进。骑兵团的战士们则手执锃亮的马刀，分两路纵队疾驰而过。车声洪亮，蹄声铿锵，有如古老民族迎接命运转折的洪钟大吕，又如这个城市迎接崭新命运的一曲交响乐。

　　施良材记得那一天，在秧歌队敲锣打鼓声中，无数的学生、工人、市民手持着鲜花、锦旗，涌上街头，整个上海伴随着阵阵鞭炮声沸腾起来。检阅部队行进途中，有的市民爬上坦克，给战士挂红星、彩条、锦旗，有的姑娘则把自制的纸花挂在战士的枪上，队伍缓慢行进在路上……

　　施良材挤在人群最前面，想上前，又有些不好意思，他只是一直观看着检阅部队的盛况，只觉得心潮澎湃，不能自已——如果能加入这样的部队，那该有多好啊！他无比地期待着！

　　只是在三年人民解放战争中，人民解放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敌人，收编的国民党起义部队数以百万计，可以说军威雄壮，兵多将广，施良材一直没有加入人民解放军的机会。

　　1951年，施良材换了个思路，与人民公安消防结缘了，按照身为消防队员的哥哥施良彬所言，公安消防怎么说也是人民武装力量啊！

　　恰逢上海公安局消防处淮海路嵩山消防队招消防队员，在哥哥的建议下，施良材急匆匆跑去报名。但是，报名后第一天的体能测试施良材却栽了跟头，差点没有通过。

　　当时消防因为技术的限制对救火人员体能要求很高，测试时市公安局消防处的有关领导都在场，身体瘦弱、个头矮小的施良材在竖扛消防梯和举杠铃、挂梯等几个关键项目都不合格。消防处领导大摇其头。施良材也蔫头耷脑，好不沮丧。

　　就在施良材准备放弃的时候，在场一位董姓女干事却说：“我觉得这孩子反应灵活，再过几年肯定能成为我们中的一员。身体瘦弱不要紧，年龄小将来还能长身体嘛。”从那一天开始，施良材正式迈开了自己消防生涯的第一步，成为嵩山消防队的一名通讯员。

　　不论是做烟行学徒还是从事消防工作，施良材始终牢记临出家门时候母亲的叮咛：“听师傅吩咐，勤学苦练，学真本事。”这句话成为施良材一生的指南。

　　施良材1934年出生在上海一个贫民家庭，不久，为了降低生活开销，全家搬至杭州。施良材是家里孩子的老幺，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早已离家出去谋生。到1949年春天，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父亲失去了工作，不到15岁的施良材不得不来到上海的九泰烟行做最底层学徒工。60年后，当施良材回忆起这段经历，是这样说的：“当时一年365天没有休息日，每天只有干不完的杂活儿，什么都得做，一个月的月规钱只能买五升米，真正想学手艺却学不上。”

　　早年生活经历的坎坷艰辛，也造就了他顽强与勤学的品格。投身消防的第一天，施良材就暗下决心要以实际成果证明自己一定是最合格的消防员。

　　消防队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做好通信保障工作的同时，施良材暗暗憋着一口气，既然体能不行，那就得加强练，晚上别的同志都休息了他还在训练场苦练。最初的几年，在队里的训练场、宿舍、甚至瞭望塔的台阶都能看到施良材苦练的身影。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年下来施良材技术能力超过了身边战友，他的体能甚至达到了专业运动员的水平，苦练的结果给了施良材结实的回报：在全上海公安消防系统各项测试中都拿到了第一名。

　　1955年初，各项训练成绩突出的施良材进入虹口消防队的消防班，并且成为上海市公安消防系统的一级消防能手，还成了上海公安体操队成员之一，经常参加各项汇报表演，每次作为上海公安体操队队员出场，施良材总能博得一阵阵喝彩。

　　在全国第一届和第二届消防运动会中，施良材分别取得两个单项冠军，被同一批战友誉为“训练岗位的明日之星”。

　　1959年，他加入中国共产党。

　　1964年，他成为虹口消防队队长。

　　1971年至1987年，他在上海吴淞区公安分局全面负责消防工作，取得突出成绩。在吴淞分局的日子里，他带领消防工作者们，取得了上海第四、第五届消防运动会团体冠军。

　　1987年至1994年，他担任了上海公安局消防处火灾调查科首任科长。1994年退休后，仍然被局里返聘三年。他从事火调工作15年，与火调科的同事们一起调查了上千起火灾，为人民挽回了巨额损失，为国家立下了赫赫功勋。

　　这就是施良材，他的经历能够写出一部大书，他以自己的勇气和智慧在荆棘丛中拖着鲜血淋漓的双腿，为后来者开辟出一条条前行的道路。

　　在他的带动下，他所在的虹口消防班以一套“消防硬功夫”成为全国公安系统闻名的尖子班！对虹口消防来说，施良材既是一个品牌，又是这个品牌的创始人！

　　（摘自《虹口消防的百年百人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