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佩君

　　清明节将临，父亲在我面前唠叨起来，去年疫情没能去，今年就选个日子到苏州凤凰山塔陵看看你的娘。

　　母亲离开我们已有十九个年头。苏州凤凰山塔陵是母亲自己选的，那时正好流行壁葬，母亲也算是合乎潮流了。起初，陵园的大巴士在人民广场专门接送踏青客人，但不知什么时候这样的优待消失了。

　　每次踏青，从包里取出湿巾纸，擦拭壁墓上的灰尘那一刻，会对边上的空穴有一种说不出之滋味。那个空穴是留给父亲的。头几年，父亲随我们去苏州凤凰山塔陵时，他会在自己的那个空穴上抚摸一下，自言自语，总有一天我会来这里不再走。

　　父亲也许想到有一天那个位子将不再空缺的缘故，才会向我唠叨不停。我在回答父亲今年也因疫情而没法扫墓的同时，向他表达出我内心真实的思想。其实厚养薄葬才是真孝，与其去墓地烧一堆锡箔纸，还不如眼下让他一日三餐吃好；与其到坟前叩三个头，还不如眼下多关心他的冷暖。

　　下了很多天的雨终于放晴。吃罢早点，陪父亲外出散步。小区外墙是一座寺庙，在小区的凉亭里可以一眼望到寺庙里的动态。父亲突然问我，锡箔纸可否到寺庙里烧？清明时节总要做点什么吧！

　　是啊，清明时节总要做点什么！如今绿色祭奠或网络祭奠渐已兴起，就像当初母亲选墓地一样，时代在进步，人的思想也在进步。而面对鲐背之年的父亲，我只能耐心向他解释，一次听不进，就来第二遍，甚至更多次。写作时，允许自己反复修改，为何不能让父亲有接受新思想的时间呢？

　　那天清晨，寺庙里撞钟的声音像平日一样飞出墙外，父亲起了床，然后向晨钟声方向望去。在我为他准备好早点，叫他到厨房来吃时，他开口向我说道，就按你说的，鲜花来替代锡箔吧，你老爸不是想不明白的人，这个道理其实一想就能明白，如果你娘活到今天，也一定会与时俱进，吃罢早点陪我去花店兜一圈。

　　然而，还没有陪他走出小区门口，父亲改变了主意。他说，既然今年你不能前去扫墓，那鲜花买不买也无所谓。我们还是到花鸟市场转一转吧，看家里窗台上几个盆里的花草都被冻死，也不知道去打理一下。

　　在众多的花草种子里父亲只选了金银花和金钱草两个品种，回家后整个下午就在窗台前乐此不疲地捣鼓他那两个花盆，全然忘记周边的烦恼。谁知晚上儿子来看望外公时，在饭桌上无意说到有关清明节放假的话题，引起了父亲又一阵的波澜。

　　其实我早想与儿子沟通这类话题。趁此机会，说出来也不算不妥。人生只不过来去走一遭，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是最好的选择，没必要繁文缛节，给儿孙添麻烦。清明，只是二十四节气中的一个，只是告诉人们万物已复苏。若要思念，一本相册已足矣。

　　妈，外公还健在，您可不可以不说这些没有边的话？“上孝下慈”儿子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些话没有必要讲得这么明。外公发现外孙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移了话题。

　　今天你妈陪外公到花鸟市场转了一圈，买回来两种清热解毒中药的花草种子，到六月份你过来时一定能看到这两盆花开的模样。儿子听后不禁笑起来，问道，外公，现在不到四月，离六月份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难道当中你不让我来看望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