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凌逸
时令已到初秋,最新的秋台风“灿都”却来势凶猛。好在各级部门领导上下同心,申城城市基础建设近年来扎实有保障,大水漫灌申城的现象再也没有出现过。年轻人不知道,20多年前台风袭来的上海滩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我家原住在老北站的石库门弄堂,一楼客堂间。短短一条罗浮路是虹口区和原闸北的交界线,我在原闸北这边,有10来排、90多幢外表相仿的石库门建筑,黑漆大门上方砖石嵌刻出繁复花纹,显得很是气派。但一下暴雨尤其是刮台风时,马上原形毕露,弄堂里积水严重,家住底楼的住户首当其冲。因为石库门老弄堂地下管道多年未换,水管淤堵严重,雨水一多根本就排不出去。
俗话说: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这话放在石库门建筑却不起作用。弄堂积水迅速,即使在大门前垒起沙包土袋抵挡,天井里还有一个窨井,雨水突突突地往上冒,很快就浸没了天井的地坪,一漾一漾地往客堂间的门槛涌来。此时天上雷声隆隆、雨声喧哗,母亲愁眉苦脸地站着,一筹莫展,我也束手无策。有时暴雨初歇,雨水恰好停在门槛下面,不免轻吁一口气。有时则雨大风狂,雨水趁着风势漫过门槛,登堂入室,长木条地板就浸泡在雨水里。更令人猝不及防的是,三楼晒台的落水管竟然突然断裂,雨水沿着斜陡逼仄的木楼梯顺势而下,形成前后夹击之态,此时顾此失彼,忙作一团。我心中实在恼恨:以后若换房或买房,绝对不住底楼!
地板被雨水浸泡过,只能换做水泥地坪,冬天就会感觉更加阴冷。而弄堂里的雨水冲到天井里,带着乌七八糟的垃圾等,尤其是每条弄堂里都有一个蓄粪池,尽管蓄粪池离我家尚有一小段距离,但污水肯定混杂在雨水中。母亲是多么要干净的人啊,怎么能够容忍家里浸泡过污水?雨过天晴,母亲指挥我把天井里的杂物全部搬到弄堂里,用硬板刷沾着肥皂水,一块地坪一块地坪地使劲刷,刷得水泥地坪露出灰白色的肌理,我再满头大汗地用铅桶从灶披间拎来一桶桶清水,使劲地冲洗。邻居们都啧啧称道:王家姆妈实在是要清爽。他们哪里知道,母亲夜里躺在床上,腰酸背疼,唉声叹气,对当年选择住在底楼后悔莫及。
记得还是新世纪来临前的那年夏天,我已搬到上海北部汶水路上的永和小区,离开老北站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当晚在母亲处吃罢晚饭,突然间狂风大作,下起了暴雨,就是因为台风来临。我坚持要回永和小区,母亲劝我不要骑自行车,还是坐公交车安全。但当年永和小区刚建成不久,公交线路极少,只有一辆79路区间车,晚上九点左右就停止运营,想想还是骑车爽气,所幸尽管暴雨倾泻如注,但停歇得也快,我赶紧骑车就走。
一路上有些路段已开始有积水,七弯八绕后总可以避开。到了共和新路、汶水路口,雨又下来了,我戴上雨披,想一鼓作气赶紧骑回永和小区。但汶水路那时还是一条破旧老路,还没造中环高架,地面坑洼不平,积水严重,双脚踩在踏板上,会浸没到水里。汶水路又是从共和新路到永和小区的唯一道路,别无他途。我当时穿着一双八成新的皮鞋,让皮鞋浸没在水里有些舍不得,就脱下皮鞋放在自行车的前兜里,再用雨披盖好。此时天上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我仗着年轻力壮,也没感觉害怕,就这样一直骑回了家。脱下雨披却傻了眼,车前兜里只有一只皮鞋,还有一只不知颠到哪里去了。想回头去找,黑灯瞎火的哪里找去?
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想一只皮鞋总没人要,等天亮了原路去找找,兴许还在。恍惚间天已大亮,赶紧翻身起床,骑车冲了出去,汶水路上却更有早行人,勤快的清洁工人早把路面打扫得干干净净。问她,摇摇头,那只皮鞋不知丢到哪个爪哇国去了。
现在站在八楼的阳台上,心定神闲地看着暴雨像万千颗珍珠,随风飘摇而下,城市被冲刷得越发干净和整洁,地上却不会长时间积水。同样面对台风和暴雨,我的心情已迥然不同,就越发感恩为美好生活而作出不懈努力的人们。